浙江人的舌头到底是什么做的,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口味?

有时候我感到相当奇怪:

外地人对浙江的刻板印象无非是小桥流水,饮食也像水一样淡出个鸟。其实,杭嘉湖地区口味偏甜;衢州山区无辣不欢;沿海的温州台州又偏原味清淡,根本就没有个定法。

而最近我发现了一座在饮食上更加叛逆的城市,宁波。

▲ 宁波三江口

宁波,浙江最重口味的城市

宁波人天生带一股侠气。

干什么事都不像商人那么计较分明,反而干脆利落的很。连饮食上也带着快意恩仇、不拘一格的淋漓劲。

大把海盐吊出食物咸鲜味,也毫不掩饰对臭味食物的热爱

在口味上,既喜欢用,在咸、甜、臭上都做到极致。

蒸三臭

比如臭,宁波人端出一盘日常下饭,还没上桌就闻得到臭味,连绍兴人都要自愧不如;比如甜,宁波人对齁甜的芝麻爱的纯粹,将兰溪龙游杭州等地包进豆腐咸菜笋丁的咸汤圆都视为异端。

▲ 臭苋菜梗,被陈晓卿称为天下第一臭

宁波最突出的重口味,是咸。

北大校长蒋梦麟说宁波:「空气中充塞着咸鱼的气味。」

「咸鲜合一」

描述宁波菜必用一个词语,最经典的咸鲜菜红膏呛蟹,需要不计成本地撒海盐。隆冬季节膏最多的活梭子蟹,那种对着光能看到整片贝壳下都是膏的,在宁波人眼里最好的料理方法就是撒盐加酒生腌。

浓烈腥气过后是齁口的咸味

撒盐量无法体现这道菜有多咸多重口,描述一下吃红膏呛蟹的感觉你就懂了:,好像有人揪着耳朵给你扇一巴掌,直扇得口腔表皮发皱。

▲ 咸归咸,但也是极鲜。微微发粘的红膏里透着生猛鲜甜,宁波人因此一向看不起大闸蟹。

万物皆可酱油,也是宁波人惯用的手法。

宁波烤菜。

没有浙江人敢像宁波人一样用红烧肉的方法做蔬菜。小青菜酱油盐糖调味,慢慢地焖烧直到汁水收干。成品烤菜酱油色,咸甜鲜个性突出,带着极为浓重的锅气。一般不敢单吃,直接下粥泡饭。

▲ 烤菜年糕。软糯的年糕温柔地包裹住个性浓烈的烤菜,这两样才叫绝配。

海鲜酱油烧、青菜酱油烤,连一向追求清淡的小馄饨都难逃宁波人魔掌。

酱油馄饨。

本地人最钟情的去处「味一早餐」里,小馄饨倒一勺酱油是默认操作。黑乎乎的一碗叫其他浙江人看了害怕:吃馄饨无论大小、馅料,难道不都该以紫菜虾皮几粒盐巴冲开水做汤吗?

▲ 酱油馄饨。以辣出名的衢州菜馆在宁波当地也混得风生水起。宁波市餐饮业与烹饪协会特地增加了一个衢州菜分会,你可以想见宁波人有多热爱重口味。图源@什么值得吃

在处理食材的方法上,宁波人也是敢下狠手。

但宁波人拥有种类最齐全的食物保鲜手法

说起腌制,浙江人都很熟悉。金华人有火腿,杭州人有咸鸡,,带鱼、黄鱼、橡皮鱼、墨鱼蛋,凡是海鲜皆可拿盐来腌一腌。

▲ 舟山鳗鱼干。宁波舟山一带都很流行的鱼鲞。图源@饭小美

视觉上挑战着江南人的神经。

如果说普通重盐的腌制方法对浙江人都是小问题,那么宁波人为了追求极致鲜味而采用的生腌,则另辟蹊径从

赤身裸体的黄泥螺与流着血红色汁水的血蚶

老底子宁波人在夏天最喜欢吃的开胃小菜酒醉黄泥螺和生腌血蚶,,外形生猛,容易让温婉的江南妹子都掩面而逃。

▲ 血蚶,在生与熟的边缘游走,烫至口微张即可。

▲ 黄泥螺。宁波人追求鲜的方法看起来很重口。一方面是用大量盐吊鲜,另一种则是吃生猛的鲜味,比如血蚶烫几秒就端上桌,黄泥螺活醉也是为了保留鲜味。

为什么宁波人吃得这么重口味?

中国海岸线绵延1.8万公里,从山东烟台到广东湛江,为什么就宁波这地方吃得这么重口?

宁波面朝舟山渔场,本来就对海产腥味有极大的亲切感,再腥的海产都甘之如饴。

相比贝壳类海产最好的渤海,暖寒流交汇的舟山最好的海产是鱼

舟山渔场的海鲜种类更决定了宁波人的重口味。,宁波人在防腐上都要和时间赛跑。

▲ 宁波餐馆点菜台。图源@什么值得吃

鳗鱼无鳞、带鱼无鳞,出海即死

盐,是最好的防腐剂。,在没有冰箱、冷库的时代,渔民们把吃不完的梭子蟹往盐里一埋,把鱼剖开去掉内脏结结实实地抹上一层盐,挂着风干,发明了众多以盐为基础的保存方法。

而且宁波是最早开始制作海盐的地方,这里的人本来就不缺盐。一来二去,海鲜的咸腥就奠定了宁波人最基础的口味。

▲ 《天工开物》里的煮海。宁波人制盐的方法就是煮海。煎煮海水变成卤水,卤水又转化成为白色的食盐,称之为煮海。制盐累且苦,环海而居的盐民甚至不用服杂役,只需要专心制盐。

因为食物匮乏而形成的饮食习惯早就嵌在宁波人的骨子里。

无论是北上苏沪还是下南洋,重口味的饮食习惯也随着宁波人一路迁徙。

宁波人确实就靠着几个重口味的小菜下饭。

宁波人请客吃饭有一句很出名的方言:下饭嗯搞,饭切饱!(菜没有,但是饭要吃饱!)其实这是一句客套话,不过困难时期,

「下饭榔头」

,宁波人对重口下饭菜的爱称。臭苋菜梗、红膏呛蟹、醉泥螺、龙头烤这些重咸重臭的菜,好像挥起榔头往你的舌头鼻子等感官上砸,逼得人扒拉两口饭才能缓和一下心理冲击。

▲ 红膏呛蟹咸咪咪,大汤黄鱼放咸齑。宁波人最爱的两个菜,都不是清淡之流。

「龙头烤」

比如最出名的咸下饭,一条一条,满是盐花。手掌长的一条就可以下一顿泡饭。

关于下饭榔头的记忆伴随着宁波人的打拼史,一直延伸到今天。南下香港做生意的「世界船王」包玉刚,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小时候吃的咸菜萝卜与霉苋菜梗。

▲ 如今售卖的龙头烤。民国时期宁波人外出做生意,为了节约,路上就带点龙头烤,又好保存又不占地方,并且下饭省钱,一举数得。

最后,宁波其实是一座相当特殊的城市。

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永远比内陆的杭州更为开放大胆

虽然现在万年老二屈居副省级中心,但。瓯越方言在宁波一转攻势,代替江南的吴侬软语;原来江南的保守文人气也掺杂了热爱冒险的海洋精神。

外向的海洋文化和固步自封的农耕文化碰撞,最终塑造出独特的宁波口味。和浙江省内兄弟相比,掺杂了宁波三分之一血统的上海菜,反而更能体现宁波人的味道。

毕竟,阿拉上海宁这句方言,也来自隔了一个杭州湾的宁波。

▲ 四喜烤麸,其实是地道的宁波菜。宁波菜在浙江省内默默无闻,而在上海反而一枝独秀,有社区老店宁波餐馆,也有黑珍珠的甬府……

宁波,不止是重口味

宁波人的重口味,大多集中在腌糟醉臭那几款。

日常宁波人的吃食,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。

除了咸、鲜等日常美食,宁波还是个因《舌尖》而火过的著名糯米之城。

葱油海瓜子

▲ 葱油海瓜子

夏天去宁波,一定要点一道葱油海瓜子。

此时的海瓜子地位,大概等于潮汕人的薄壳,都是三个字:金不换。

酱香与葱香齐飞,吊出海瓜子的小鲜。海瓜子是懂的人才吃的,不适合狼吞虎咽,只适合一个个地慢慢品味,下酒。

灰汁团

▲ 灰汁团,图源@宁波吃客

是老宁波夏天的解暑小吃。

灰汁团,宁波人再熟悉不过。摆在手里颤悠悠地,吃起来清凉爽滑,

从早稻割进,就可以做灰汁团,最初用稻草灰碾汁祭祀祖先,而现在,加了红糖水的一样好吃。

慈城年糕

▲ 荠菜炒年糕

最晚收获的粳米舂出来

宁波年糕用田间,品质好脾气也最好。

上海人用塌棵菜冬笋炒年糕、用毛蟹炒年糕,宁波人则荠菜、用大黄鱼。无论荤素,宁波年糕都能胜任。纯粳米年糕的入口有韧劲,煮出来如同婴儿肌肤般光滑;别处掺了糯米蒙混过关的,不可同日而语。

宁波生煎

▲ 宁波生煎

宁波生煎,不同于上海、苏州,全发酵的面皮,弹性质感十足。肉馅须紧密扎实馅内不放肉皮冻,馅不带汁,包子褶子朝上。

宁波北仑柴桥生煎、阿义生煎、奉化小蒋生煎……宁波生煎江湖里,根本没有小杨生煎、咬不得高祖生煎这些连锁店的地位!

猪油块

猪油块,图源@带你吃遍宁波

「猪油块」

,比年糕、汤圆还要罪恶的米制品。听这名字就知道,这是一道相当符合蔡澜老师美食观的食物。

往平底锅上抹一点猪油,立马就冒着热气「滋滋」响起来;再盖上糯米块,里脊、火腿肠再铺个蛋撒些葱花就算顶配。

猪油一煎,再朴素的糯米块都带着香。再端一碗咸香的豆花解腻,丰腴地开启老宁波的一天。

油赞子

油赞子是宁波的传统零食,制作简单很难出错。南塘老街的宁波油赞子人气最旺,而王阿姨文昌油赞子和鼓楼油赞子也各有拥趸。

苔菜油赞子

嗜好苔菜的宁波人,还会往面团里加苔菜碎做成绿油油的,酥脆不油腻,还能尝到苔菜清香。

龙凤金团

▲ 龙凤金团,图源@宁波吃喝玩乐凌依

南塘老街的赵大有,做的龙凤金团最好吃。

龙凤金团其实就是包了豆沙馅的糯米饼,敢叫龙凤这个名字,据传说是农妇用带馅儿的糯米团子救了南宋皇帝赵构,因此获准用这个名字。

宁波一直是被低估的一部分。

在浙江地图上,

不过宁波人也习惯低调了。毕竟吞吐量超过上海的宁波-舟山港就在家门口,出门是学生卡三折、市民卡六折的公交,偷着乐不与外人道还来不及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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