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清明时节,我都要回古镇城子坦走一趟,一是给亲人扫墓,再就是“造”一顿虾爬子,尽情地回味儿时的味道。
“鲜溜溜的泥溜,香喷喷的蟹,还有虾爬子顶壳儿肥……”这是古镇流传多年的一句老话。由于纬度较高、海水凉、盐分大,加之水稻、芦苇、碱蓬草丛生,微生物和小贝壳多,为海产品生长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和养料,所以产自城子坦一带的虾爬子肉厚体肥,味道鲜美。
虾爬子学名虾蛄,又名螳螂虾、琵琶虾、濑尿虾,亦称虾公驼子。南方人称之皮皮虾、蚕虾,山东人称为虾爬子。它虽然生长在海底,可是由于常在夜晚爬上岸来游荡和幽会,扇尾便在海滩上留下道道爬痕,故此被戏称为了虾爬子。
虾爬子性温、味甘,有补肾壮阳、通乳和脱毒等功效。由于它含有丰富的谷氨酸和甘氨酸,所以食用时会感到味道鲜美。不过,美味不可多用,更不能乱用。如果不常吃海鲜或者肠胃不好者,吃虾爬子时一定要喝点白酒,配上大蒜。由于它的蛋白质含量非常高,长时间留置细菌会大量繁殖,容易产生过多有害物质,所以易导致食用者中毒甚至危及生命。
城子坦的虾爬子多穴居,习惯在浅海泥沙底掘穴,穴多为“U”形,以捕食小型无脊椎动物为生。清明节前后,虾爬子开始咬籽,繁殖期为4~9月,平均产卵量3万~5万粒,多者20万粒,可是成活率极低。它们性情凶猛,视力敏锐。在发动攻击时,一对锯齿形的螳螂腿,可将螃蟹的神经系统摧毁,使之当场毙命。它还可击碎玻璃,甚至能钳断人的手指,因此在与之接触时一定要小心。
常听古镇的老人说,挑虾爬子靠眼力,吃虾爬子看功夫。小时候,我一看到张牙舞爪的虾爬子就害怕。一次,见我的手指被扎出了血,父亲就将扒好的肉送到我嘴中。我慢慢地嚼着像紫色蜡笔条的籽儿,唇齿留香。后来,父亲手把手地教我扒虾爬子,首先将头拧下,捏住身将尾巴上的两个爪剪掉。再将腹部朝上,把两边的小触角剪掉,然后将腹部和背部的壳慢慢掀开扔掉。长大后,我记住了扒虾爬子三步法:一掀盖,二去腹,三侧挤。掀盖壳和去腹皮较容易,只需慢一点,尽量少弄掉肉就可以了。侧挤可是一个技术活儿,要像吹口琴那样,咬住虾爬子的头向尾部慢慢移动,通过牙齿的挤压将肉一点点挤出来吃。如果嘴唇被刺破了,说明功夫还不到家,甚至还会被怀疑为你是否正宗的城子坦人。
吃虾爬子长大的城子坦人,大都练有挑选顶壳儿肥的功底。小时候,父亲就传授说,买虾爬子要一看二捏,最重要的是挑鲜活的。当地产的虾爬子外观为青色,壳缝之间镶有一丝绿线,还要看它是否伸出两只腿不停地向前刨着,甚至能一骨碌地翻过身来抬头张望。要想选到母虾爬子,就要看其颈部是否有明显的白色“王”字,再看背部中间有无一条明显的黑线,就是所说的虾爬籽,还要看尾部是否呈黄色,黄色愈饱满就越肥。公虾爬子比母的个头大,腹部多长了一对小前爪。下一步就是轻轻捏着它的脊身,感觉到肉质丰厚就好。这样挑选出来的虾爬子保准个个顶壳儿肥。当看到它圆滚滚的壳下裹藏着满满的嫩肉和黄籽时,真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了。
清明节前后,正是古镇虾爬子的旺季。早些年,渔民一网下去,常是满载而归。吃虾爬子时专挑带籽儿的,绝对是海鲜界的顶级流量。家家都是端盆上桌可劲儿“造”,一副爽快豪横的样子。当地人的吃法有清蒸、椒盐、油炸或包饺子等。最常见的是白灼,也叫水煮,原汁原味地吃。做法也极其简单,先给它们洗个澡,水开下锅,六七分钟出锅。水煮与清蒸一样吗?这就如同蒸地瓜与煮地瓜,在口感上还是有差别的。
进入秋季,当地人喜欢小葱蘸虾爬酱,或蒸上一钵虾爬酱鸡蛋糕,再喝上两碗热乎乎的苞米粥,称得上是一种口味的绝配。虾爬子的味道跟吃鱼、虾、蟹和牡蛎不大一样,非要刨根儿问底,那就只能说是:鲜香、肥美、过瘾,如与养殖的虾爬子相比,那种味道可就差大了。前几年,我去鲁迅故里绍兴旅游。午餐时,侄女婿特地点了一盘皮皮虾,虽然每只有龙虾仔那么大,可是吃后总觉得没有大连虾爬子有鲜味。
尽管虾爬子有多种吃法,可我还是对虾爬丸子汤情有独钟。在物资贫乏的年代,古镇的虾爬子尽管一斤才二分钱,可是人们还是舍不得买。一天,父亲赶毛驴车在火车站接了一个老太太,先是说好了送到大花山给两角车钱。可是,当老太太到家后只给了一角钱,所欠的一角钱硬是用虾爬子抵了。父亲无奈把一筐虾爬子拉回家,母亲清洗后用擀面杖将一只只虾爬肉从壳中辗出,再放些淀粉和成团。水开后挤成一个个球状,连同已掐掉的头、尾和脊壳一起放入锅中,氽成一盆鲜嫩、滑润的虾爬丸子汤。最后,撒点葱花、香菜,再淋上芝麻香油,全家人就着苞米饼子,饱饱地“造”了一顿。看我吃得头上冒汗,母亲嗔怪地说:“慢点,今天管你们饱。”饭后,大哥领着兄妹用吃剩下的余料做手工,先是把虾爬腿弯成“2”形,然后用力插入扇尾壳中,瞬间一只“小鹅”就呈现在眼前。看到炕上摆放的一队“鹅阵”,我们拍起巴掌,大哥竟朗诵起唐诗《咏鹅》:“鹅,鹅,鹅,曲项向天歌……”
多年之前,由于虾爬子皮多肉少,所以古镇很少有人吃,大都用来沤粪了。后来,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改善,虾爬子走上了百姓餐桌,如今又登上了大雅之堂,还被做成罐头。近些年来,由于海鲜大量转滩东港,所以古镇的虾爬子越来越少,价格也是越来越贵了,紧俏时一斤能卖到百元以上,人们只能逢年过节或家中来客时才买点尝尝,我也常是“说梅止渴”。可是,那种故乡的味道仍萦绕在心,让东西南北的城子坦人总在回味着。